第二十章 (2/3)

我在北京有张床 李波 4251万 2021-04-16

李皓和矮个子飞快堵住房门。

“你们有什么权利限制公民人身自由?你们有什么权利私入住宅?”周老板咆哮起来,又指着我,“你是谁?关你啥事儿?”

“我见义勇为不行吗?首都治安人人有责!”我义正辞严,然后笑着拍拍他肩膀,“您报警,等着拿见义勇为奖金呢。”

两女子都附和“是啊,您可以报警啊。”

“要不我帮你报。”矮个拿出手机。周老板蔫了,怔怔地问“你们想咋样?我对你们――不错?”

一片嘘笑。高个骂起来“你td废什么话?”

“你咋骂人呢?”周老板嘴巴还硬。高个气势汹汹地挥舞着手“我td疯了,我td还打人杀人呢!”

“别骂人了,有话好好说。”高个女制止道子,然后和颜悦色,“我们只是拿回血汗钱,您说我们这些外地的――您也是外地的,咱们容易吗?”

“我也是外地的。”性工作者插嘴,“有话好好说,跟我没关系。”

矮个男子说“他要不给钱,就跟你有关系了。”

“我现在确实没钱啊。”周老板一脸无奈。李皓在门前椅上一坐“我们有的是时间等。”

我转身沏茶,居然找到正宗的龙井,我不阴不阳道“老板真有品味,不是难得糊涂就是龙井茶,不过――您对女人的鉴赏力明显不如茶叶高嘛。”

众人看着性工作者笑笑,李皓打趣“你懂啥啊,女人泡一会,茶叶泡一天。周总最懂性价比。”

周老板腆着脸说“这一年来我对你们也不错嘛,现在我都破产啦,你们体谅一下。”

“你还破产啊?”矮个嘲笑他,指着房子、家具和那个性工作者说,“你住啥房开啥车用啥家具玩啥女人。你快活一宿,哦嗬,咱们半月工资就出去了。”

高个女说“我们是劳务关系,不存在对得起对不起。再说,我们加班你给钱了吗?”

周老板脸上** 辣的“即使我欠你们的钱,也要通过法律程序来。”

高个子骂起来“让你报警你咋不报啊?装什么逼啊?”

周老板终于松口了,表示愿意先付一半,当即被拒绝,矮个男子拿起周老板的电话,按了两个“1”键,说“给你一分钟考虑,不全付我就帮你按那个零啦,就说你被打劫了,嫖资被抢,有一个小姐可以作证。”

性工作者显然更有正义感,厉声谴责“你这人咋这样啊,床上床下都黏黏糊糊的,赶紧给钱了事啊!”

“算你们狠!”周老板终于一声叹息。性工作者趁机提出补齐那四百块差额,高个男呵斥她“你闭嘴,你是不是想找事啊?一分钱一分货,顾客至上,现在顾客投诉你服务不到位,你那六百都该退出来。”

“就是。”矮个男也骂,“你赚钱也太厉害了,几分钟就六百还没完事呢,还嫌少啊?”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性工作者改口了,站起来想走,被高个男拦住了,“少安毋躁。”

矮个男转身问老板“怎么样,咱们还是有感,帮您省了四百。”

周老板又说家里现金不够,都说这纯属简单的技术问题,太好办了。然后我们分配高个男女、李皓和周老板一起去提款,其余人等看住性工作者,保护好现场。他们走后,矮个男、两女士与性工作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性工作者也哀叹世风日下,嫖客素质越来越低,她都准备改行做外贸了。我开始品茶,也给了那个性工作者一杯,还抱歉刚才打搅了她的生意,谢谢她的配合。

真td雷厉风行,我还没来得及泡第二杯上好龙井,他们就回来了。三个人夹着老板矮个拎着包亦步亦趋,跟屁虫似的;另外俩左右紧贴老板,活像保镖。这时放走了性工作者,哗哗点钱,坐地分“赃”。老板要回了欠条,像房事戛然中止的软塌塌物事,瘫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分“赃”完毕,皆大喜欢,还和周老板叙了一会旧展望了一阵未来。周老板最后问了一句“我只想知道,你们咋找到我的?”

娇小女子拿出电话缴费单“谢谢提醒,请报销。”

周老板哭丧着脸看了看,无奈地掏出四百多块。我安慰他“没事,这也是从小姐那儿抠出来的。这叫羊毛出在鸡身上,吃亏的不是您。”

礼貌告辞,周老板看我的眼神尤为恶劣,隐藏着威胁,我报以会意的微笑,并坦诚如良师诤友“吃一堑长一智。莫脱裤,脱裤必被捉。”

周老板的脸铁青如婴儿** ,眼珠暴凸像鱼丸,牙齿咬得像蹦豆。兴高采烈下楼时,李皓感慨道“天助我也!”

矮个问大家“谁是今天最可爱的人?”

“小姐!”除我之外异口同声,我纠正“请不要叫小姐,也不要叫** ,更不要叫鸡,叫她们性工作者。都是光荣的劳动者,在人格上,咱是平等的。”

“有道理有道理,今天她也立了一功。”矮个说。

一行人打车去了“汉拿山”韩国烧烤店庆祝。席间,娇小女叹气“嗨,又得找工作了。”

所有人都黯然神伤。

3

李皓和同事们急着找工作,我急着找房,2002年我们这些异乡人在“巴黎”开局不利。节后是租房高峰期,发现一处稍满意的房,电话打过去或赶过去已慢了半拍。京石高速昼夜不停的噪音令我崩溃,没完没了地查暂住证更是让人窝火。

终于找到还不错的容身之所――幽静的部队家属大院,有岗哨,进出查证件,感觉既安全又神气。房东是退役老军人子女,老军人早已离世。房子是六七十年代老建筑,两室一厅。租给我的那间十来平,月租八百元,季付,电话可以给我用,自己去缴费。

这个烫着卷发的矮胖女人超级人来熟,热情得让人想起搞传销或保险的。她就像走漏风声似的低声说,院里有个军人食堂,量足价低。如我入住,她可以偷偷给我买饭菜票,就跟我从此可以吃上军饷似的。

当晚就入住,次日就跟出版社的人去了武汉。回京后才发现并不如意。部队食堂虽然分量足但品种单一,味道枯燥,除了农村兵,家属几乎没去那吃的。开饭时间特早,一过八点没早餐了,十一点半午餐结束,五点一到食堂没人影了。这让晚睡晚起的我常常错过早餐,晚上还没睡又饿得眼冒金星,被迫半夜野狗似的出去觅食。

这对夫妇都是下岗职工,都是二婚,各带一个十多岁的儿子。客厅名为公用,但他们不是整天看电视,就是花几个小时吃一顿饭。一楼光线暗,为省电他们要我始终开门借光,让我非常别扭。常常是你正伏案看书或写东西时,背后的门突然“吱”一声,那个面目邋遢的中年男人幽灵般站在你背后,搭讪两句后说“这门还是开着,凉快。”

“我不习惯电视噪音。”我说。他马上调低音量,可是音量越低越,你越是想听清楚,就越是受打扰。

我出门时,他们也要求别锁门。我数次发现他们私入房间,还用了电话。他们养的那只面目可憎的脏狗,也时不时窜进来。有人时还客客气气将秽物拉在地板上,没人时它会跳到桌子上,准确地拉在稿子上,明目张胆地做了你的评委,让你恨不得给它来个土法** 缝合手术。

我向主人抱怨,他们呵呵大笑一番,一句话噎得你哑巴了“嗨,您跟它计较啥啊?”

为了挣钱,他们将除了客厅以外的所有空间租了出去。这还不够,他们私开后门,在楼房之间的狭小空间私搭了两间简易工棚房,以七百块一间的价格租给两对夫妇,甚至连我房间隔壁促狭的贮物间也以五百五十元的价格租给一小女孩。那空间宽约一米,长约两米,只有一狭窄的木板床,木板床的上方还用几块木板隔断,上面杂物一直堆到天花板。上这张床,得弓腰曲背才能进去,活像钻进一只倒置的冰箱或硕大胶囊,转身和坐着都困难重重,只能保持躺的姿势;即使躺着,也觉得胸闷。房东自己一家则睡在阳台特制的高低铁床上,两夫妻睡下面,两个儿子睡上面,其创意匪夷所思。他们家的外地亲戚成群结队而来,就在客厅睡沙发打地铺。这样一来,小小房子里人满为患,嘈杂如农贸市场,又出现了地下室里洗澡难排泄难的局面。

这家人在节支方面也不比增收逊色,连刚搬出地下室的我都甘拜下风。洗脸水用来洗脚,洗脚水用来冲洗马桶;洗菜水要么用来灌花,要么用来脏泡衣服。这样一来,客厅、过道和厕所里到处摆满了盛脏水的容器,一不留神就踢翻,满屋子脚臭,你还得连连道歉,捏着鼻子用墩布清理完毕。无论是你洗脸还是洗衣,这女人都会碰巧过来笑嘻嘻提醒你别浪费水。洗澡时你刚把身体弄湿了,她就会过来敲门“别超过五分钟,当心缺氧。”

我几次发作起来,她马上嬉皮笑脸地上纲上线到环保主义的高度,让你哑口无言。

这家人就像被高强度胶水拧在一起的冤家对头,总为一些鸡毛蒜皮吵得不可开交。哥俩除了互相瞧不起,还瞧不起各自的继母或继父;老两口除了互生厌倦,还在儿子面前捉襟见肘地维护可怜的尊严。他们有时群起攻一人,有时一人攻其余所有人,有时两人对攻,有时两家对攻,有时交叉火力,没完没了。总的战况是,邋遢男人最无尊严,除了那条宠物狗,谁都可以在任何场合拿他来羞辱一番。

这对夫妇刚五十出头,五官俱全四肢皆在,还挺茁壮的,却从不考虑去挣钱,就靠低保和房租生活,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摆出一付养尊处优状,养花弄草,玩耍宠物;更不妨碍他们在房客面前说话的口气就像收留了一群叫花子。同样是下岗职工,敢情首都的下岗职工就这么牛逼。这个地方最多只能忍受一季度。

我隔壁储存间的那个漂亮女孩小艺来自西北某城,当地艺校学生,又一个做明星梦的。小艺沉默寡言,一回来就钻进那个让人窒息的“胶囊”,偶尔在厨房或楼道碰见搭句话。有一次,我看见她买来饭蜷缩在那个狭窄逼仄的床上艰难地吃着,就叫她过来和我合用写字台。小艺很腼腆,对陌生人也很戒备,叫了几次才过来。我开玩笑“螺丝壳里耍道场,你应该当杂技演员才对啊。”

小艺笑笑“客厅老是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