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3)

我在北京有张床 李波 2641万 2021-04-16

随后师生间谈了些专业、留学动态、论文等话题,我均无话可说,赔着笑脸,小口吃菜,大口喝酒,小声打嗝,几度去卫生间开闸放水。小情侣和我们挥手告别后,几度回头做鬼脸。

2

** 辣的太阳像要把空气点燃,四周懒洋洋寂寥无声,连蝉鸣都有气无力。我们眯着眼朝相反方向走去。忽然武彤彤对我说“以后别一口一个下岗职工社会闲散人员了,社会渣滓就更难听了,没见过这么自废武功的。光荣啊?谁在乎啊?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我心想她说得太对了,还是有些不悦“给你丢脸了?我有自知之明,我确实是社会闲杂人员――我有下岗证的,政府已经给我定了性归了类,就差脸上给我刺上几个字啦,林冲那样。”

“那你就自暴自弃啊?”

我嘟哝“要丢脸也是我自个的。”

“那也不行,我得把你改造过来。改造成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后面就不说啦。”她开始挽着我走。我一阵窃喜,不自觉挺直了腰板,抹抹头发,捋捋衣袖,左手握成拳头放到右拳上;同时冻结了面部肌肉,步履稳重,目光如炬,保持正前方三十度,活像小国王室成员会见一外国使臣。

迎面走来几个白发苍苍粗布衣服步履缓慢的老叟老妪,武彤彤恭恭敬敬和他们打招呼,有两个还祝贺她留学拿到全奖。所有人都看着我上下打量,笑得很婉约。分手后,武彤彤说“看着不起眼?好几个都是国内各专业执牛耳的、国宝级的人物。”

“可以想像,铁棒都可以磨成针呢。”

“我以后老了,也许就成那样了。”她半是忧伤半是戏谑地说。

“别灰心,那叫啥?――气质。钱是买不来的。”

“好热,我有点昏昏欲睡,刚才不该喝酒的。”她抱怨道,不停用手绢擦汗,我看时间还早,提议她先回宿舍休息一会。她皱眉头,“那你怎么办?”

“我到处转转,没人理我?”

“你别无事生非就没人理你,但多热啊,那边有个地下室冷饮店,要不我们去那儿?”

“那儿你怎么睡啊,算啦。要不我去图书馆看看杂志啥的。”

“s,好主意!”她恍然大悟似的,“你没证。这样,你到我楼下等,我从窗口给你扔下来。如果图书馆管理员刁难你,就说是我朋友,如果不相信,让他们打电话到我的宿舍楼。――还是我送你去。”

“没事。”

“好,我打个盹就行。”

武彤彤走路越快,越像竞走运动员。我追着说“别着急,睡就睡个自然醒。”

3

一时高兴和那个男生多喝了几瓶,在图书室看了半小时杂志,睡意入侵。我到洗手间用凉水激了激脸和脖子,再回到阅览厅,感觉头重脚轻目眦欲裂。我趴在桌上打盹,我担心在这个名校图书馆打呼噜丢了武老师面子,挣扎着出去。四处观察一番,发现不远处树阴下一排水泥椅子上几个民工正呼呼大睡。正好还有一个空椅子,像是我预订的。我一阵窃喜,梦游般朝那个空椅子走了过去。睡野觉我很有经验,侧身蜷缩着身子,以手作枕。接地气的石椅还算凉爽,头顶的树阴正好庇护着我。很快哈欠连天……朦朦胧胧中啥蒙了我的脸,感觉是软软的手,手移开,看见武彤彤正俯瞰着我笑。我一骨碌爬起来“惭愧,我睡着了。现在几点了?”

“没关系,才三点呢。要不你再睡一会?”她关切地问,塞给我一瓶冰镇矿泉水。

“还睡呢?赶紧走。”我站起来,连打几个哈欠,连伸了几个懒腰,揉揉眼睛,把冰镇水瓶放到太阳穴激一激,咕咕灌了几口冰水,和武彤彤向校外走去。她责备我不该在户外睡,会感冒,还不安全。我说,“你是怕被你同事学生瞅见了?没事,怎么也是在名校校园睡,想当年在深圳还睡过大街草坪呢。”我又指着那一排沉入梦乡的民工,“看他们睡得多安详啊,呼吸的空气都充满着学问,一觉醒来,呀――?中级知识分子了。”

“尽瞎贫。”她挽起我的胳膊。

折腾一个多小时才赶到远郊回龙观,这里和天通苑大同小异,除了几个荒凉的青砖平房村落和巨大的开发商招牌,半是工地半是农田;一座三层老旧红砖楼,就是方圆几公里的标志性建筑。我哈哈大笑“这陈宁安同志也太超前了。改革总设计师干脆让他来当得了。”

武彤彤也笑起来“我觉得也是,还不如天通苑呢,咋办?”

“撤!”

在往返回龙观的公汽上,没座位时,我们的手就粘在一起;有座位时,她津津有味捋着我后颈窝的头发,像抚摸一个宠物。在回城后,武彤彤带我去大名鼎鼎的“万圣书园”。它位于北大东门外成府街深巷,是一条浓郁的皇城民间风情和精英文化传统的老街。书园将书店、咖啡馆和沙龙合而为一,装修阴森而雅致,图书品种多为人文类,也有古典音像制品,成了失魂落魄的老中青三代书呆子的精神客栈。我们逛了一阵,在书园里的thkerscafe(醒客咖啡厅)喝起黑咖啡来。武彤彤举杯和我相碰,问明天咋安排。我说见另外一个编辑,反问她有何安排。

“休息,洗衣服,也许写两封信。”

“eail?”我假装内行,字正腔圆。

“是的,发给美国同学,打听一些消息。”

我看窗外已暮色苍茫,就说该走了,她说干脆附近找个地方吃了晚饭再走。我们去了一家东北菜馆。第一次享用了名菜“乱炖”,分量倒大,古怪的味道吃得我差点没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约定次日联系。等车那一段,我们双手交叉在对方背后紧握着不放,活像一对势均力敌的武林高手暗暗较劲。远远车开过来,我们自然行了拥抱礼。我开玩笑说“不怕你学生撞见了?”

“哼,老师就不是人啦?”

我就鼓起勇气把她抱离地面,原地转了一圈,她挣扎着下来,说“动作真熟练,你这个坏蛋!”

“无业游民和名校教师当街拥抱,这事该上‘新闻咸播’啦。”我裂开嘴傻傻地笑,拜“乱炖”之福,笑出一个嗝儿。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不可思议,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武彤彤线条分明的脸庞和铿锵有力的声音时而清晰可鉴时而不可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