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3)
哄笑中顺子落荒而逃。
条件稍好的理发店,即使理个板寸头,也要十多块。为了省钱,我去小区门口的简易理发店,连剪带洗只要五块。除了街头糟老头儿摆的摊子,这是最便宜的了。入座后,店主又开始忙碌,旁边女学徒笨手笨脚地递毛巾香皂啥的。这学徒染发纹眉,身材丰腴,微黑的圆脸蛋上,五官匀称地摆放着。一问是新疆来的,对那个地域有限的知识让我问她会跳拧脖子舞吗,她大大方方扭了几下,像模像样。当得知我就住在某幢楼的地下室时,师傅指着徒弟说“她也住那儿。”
“我见过你。”这女子说,“你洗衣服时一边洗一边唱,可高兴了。”
“哦。你住哪房间啊?”
“b207。”
认识这个叫刘晶的女子后,见面打个招呼偶尔串个门。她住最小的房间,除了摇摇晃晃的破床和简易铁架帆布衣橱一无所有,房租四百。房子虽小,布置得很有女人味。墙上贴了几张她喜欢的港台明星画片。灯泡居然是粉红色的,刘晶说特意去买的,有温暖感。为防潮湿,地上铺满了一层五颜六色的泡沫地板,由可拆卸的小模块拼成,踩着挺舒适。床上简单而整洁,居然有个布娃娃。这样一女子,很难想像会屈就于简易理发店。这女子让我想起雪儿。
一个晚上,刘晶邀我去她那儿喝啤酒。我们盘腿坐在软软的泡沫地板上对饮,她既抽烟又喝酒。一年前,她和一个在新疆出差的北京男人认识,很快陷入热恋,后来失去联系。她不堪折磨,千里寻情来啦。几个月来,房租耗尽了微薄的盘缠,就搬这儿来了。找不到男友,她就去理发店打杂,每天挣一顿午饭十块钱。
“失去联系很正常,这个城市到处都在拆迁。那人有电子邮件吗?”我说。她显然和两年前的我一样,不知道电子邮件为何物。看着她无力的目光,我冷静地说,“说句话可能有些残酷,他已经不在乎你了。”
她脸上一个抽搐,埋头默默地抽烟喝酒。半晌,她抬头,伸出手腕“你看。”
两只手腕上赫然出现刀刻的两字“爱”“恨”,和另外几个烟头烫伤成了身体不可磨灭的一部分。这类残酷青春自虐记忆,见得多了,还是叹息摇头,她迷惑地看着我,我想了想说“这解决不了问题。你爱的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他是存在的!他是存在的!”她抽泣起来。
“他曾经存在,是因为你们能互相感知;现在他即使存在,对你没意义,等于不存在了。”
她喃喃自语“我爱他,他也爱我。”
“他要在乎你为啥这么久不联系?你老家没搬家?”这句话非常有力,她不得不默默点头。
“你爱过吗?”沉默了半晌,她话锋一转。我笑笑“我这么大的人了,没故事也有点事故。”
她露出了笑容“说说我听听。”
“现在说说你,你咋办啊?”
她迷茫地摇头“不知道。我要当面问清楚。”
“你真傻啊,这已经很清楚了。”我说,“北京来找一个没有线索的人不是大海捞针吗?”
“我是很傻。”她突然拉着我的手,“大哥,你帮我一把,借我点钱,我没钱了,房租都欠着呢。”
我一惊,我还以为她要我做私人侦探呢。对当时的我来说,钱是最敏感的一个字眼。我很为难“这地下室的人谁有钱啊――除了房东。”
“我不多借,八百块行吗?”
“我都没八百呢。”
“六百,下月发工资就还你,要不房东轰我走了。”
“我真没有,赶紧给家打电话回去,别浪费时间和金钱啦。”
她有些不悦,黯然地喝酒,我对她陡升怜悯,怎么也是情义女子。我就说“我只能借你四百块,这可是我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刘晶一下振奋起来,大叫戈哥真是个好人。随我去取了钱,还坚持打了借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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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节支,还得想办法增收。和其他同样大小的房间动辄住五六个七八个人相比,我们显得太奢侈了。我提议再引入一到两个房客,顺子说他早有此意。
房间的格局是这样的开门,一个约两米宽两米深的通道连接着里面的约十平米的大间;在连接处,是一堵没门的门洞。所以,如果将两架单人铁床靠在过道两侧的话,中间仍有一个通道可容一到两人通过。找不到木板门,在门洞上钉一布帘也将就了。
为了不让房东发觉,在“263”发广告时留了顺子的手机,他再让房客直接找我。一点也不愁没房客,这个地球上最大人口国家的最大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吸盘一样,无数人被碾压成齑粉后甩得远远的,更多的一窝蜂地填充进来。无数无头苍蝇般的人们,正惶惶不可终日地寻找一个可以容身之所,两月前的我和顺子就是其中一员,以后还会。果然,广告发布后当天就来了几拨卖煎饼果子的、送水的、送快递的、搬家的、搞装修的、雕章办证的、收废品的、擦皮鞋的……还有为别人找房的中介,都是在大街上花一块钱买的信息,有人专门下载这些信息出售。对这些人我敬谢不敏,他们背景太复杂了,有些游走在非法的边缘。我们想找的室友就像顺子那样,年轻男性,职业正当,早出晚归,互不影响。
傍晚,一女子敲开了门。此女个子高挑,稚气未退,一付新新人类的打扮,常混迹于时尚酒或迪里的那种小太妹。我提醒道“我们只找男的。”
“我先看看,我帮人找的。”她说。
“你不是中介?”我可不想浪费时间。
“不是。”
“房屋代理?”
“不是。”
“房屋委托?”
“也不是。”
“房屋银行?”
“不是。”
“社区服务?”
“哎呀,你把别人看成啥人啦!”她尖叫起来。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弄清楚。”我笑,“人在江湖漂,一不留神就挨刀。”
“老大,你看我带刀了吗?”她翻了个白眼。我讪讪地笑笑,放她进来。她扫视了一圈,在里面那个放在地上的双人床垫上拍了拍,坐了坐,躺了躺,皱起眉头,“这儿好潮湿啊。”
“地下室嘛,条件就这样,冬天就好了。”
我带她去公共卫生间看洗浴设备。湿滑而坚硬的路面上,她的高跟鞋击出尖锐而沉闷的声音,大幅度的走路姿势差点让她摔倒,一声尖叫将很多人都吸引出来。房东老婆更是似笑非笑的古怪眼光看着我。在这个复杂的地下室里,一些人经常带形迹可疑的异性回来,对于给他们留下本分印象的我而言,头一遭。我说这是我熟人,用一下厕所。“熟人”却在此刻不识时务地抱怨“啥破地方啊,这么滑!”
“去五星级宾馆就不滑了!”房东老婆低声回应道,乓地甩上了门。
返回后,她和我闲聊了几句,开始和我讨价还价。我说“我还没问你情况呢,啥人来住?”
“我男朋友,做it的。”
“别逗了,it可是金领阶层,不住别墅也得住电梯公寓。”
“他――,他刚辞职了,正找新工作呢。”
“一男一女不方便,我们要求男的。”我重申,“这儿住的都是纯爷们。”
她一惊一乍“人家男朋友也是纯爷们!”
这时齐顺子回来了,看着这个妖精,手足失措,半晌才说“搞it也住这啊?”
“以前是it,刚刚‘挨踢’了。”我帮这女子回答,我们都笑起来,然后谈价格。我说如果里面那间一人住四百元,两人五百,各付二百五。
“哈哈,二百五,真有你的,老大。”她大笑起来。
“听着是别扭点儿,这样,每人二百四十。”我转身征求齐顺子的意见,他连连说我说了算。
她想讨价还价,我一分不少,并拿出我们的交款凭据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