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3/3)

我在北京有张床 李波 5880万 2021-04-16

“好。你去上课。”我无力地放下了电话。

当头一棒!我陷入了有生以来最为难熬的夜晚,目眦欲裂,口干舌燥,头痛胸闷,犹如上万只虫子在体内折腾撕咬。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在床上瘫软如泥,直到我妈做好早饭叫我也不想动弹。我妈察觉不对,一番追问,我只好和盘托出,她大惊失色,半晌失语,一个劲自问自答“咋会这样呢?这才作弄人呢……”

我安慰她“听天由命。”

“就无法挽回了?”

“她说给她一段时间,她要想想。”

“我看麻烦。”她悲观地说。

“管他呢。只是这半年白费了,你也白忙活了。”

“这个倒没啥,学知识不吃亏。”我妈安慰我,“你也休息一段时间。”

我挣扎起床,毫无食欲,懒心无常地盯着不知所云的电视屏幕,又躺了一个下午,直到全家人闻讯后来到床前。我姐忿忿地说“太不像话了!知识太多的女人还是靠不住啊。”

“就是嘛,不晓得你咋个想的,非要找她,孔夫子早就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姐夫说,我姐白了他一眼,他立马不言语了。

我弟弟开导我“嗨呀,就凭她那个样子,还甩你!闭着眼睛抓一个也比她强。拉倒还好些!”

我妈说“也不要一棍子把人打死,她可能在那边很艰难,没办法。”

我姐附和“这倒是,人家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出去,凭啥要找你?你们才认识几天啊,本来就没基础。”

我急躁的姐夫站起来说“算啦,自认倒霉算啦,再说也不是啥天仙下凡来了。”

我外甥女也插嘴“就是嘛,灭绝师太,吓人!”

我妈还有点侥幸“再等一段时间看看,也许她又想通了呢。”

我嘴上附和他们,心里翻江倒海。我起床勉强吃了晚饭,闷闷不乐出门溜达。此后几天,我完全中止了复习,恍恍惚惚,度日如年。就是从当头一棒的那一夜开始,我开始了继老爸去世后第二轮大规模脱发过程。迷迷糊糊中,每每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在拼命抓挠头皮却无法自控,早上一看,枕头上布满了一层黑色针叶林。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就td赶超林副统帅直逼列宁同志啦。

6

几天后一早晨,魂不守舍的我再次拨通了武彤彤的电话,电话通了无人接。算时差那边是晚上十点多,应该在啊。半小时后再试,依然无人接,半小时后依然如故。过了当地午夜,我每十五分钟、十分钟、五分钟,直到每一分钟拨一次。我像一条被拴住脖子的疯狗扑向永远无法够着的骨头一样,歇斯底里地摁手机按键,放到耳边聆听,直到手指酸痛、换了几次电池也在所不惜。无数潜在致命的电磁波便源源不断地辐射进已经错乱了的神经系统,加剧了我的狂躁。吃了晚饭,去网发了邮件回家后再次拨打,终于听到了一声幽幽的“hello”,如同从地心传来“是你啊?”

“不能是我吗?”

“没啊,咋了?”

“你昨晚去哪了?”我开门见山,她似乎很镇静,说哪儿也没去。我说我连续打了八个小时,几分钟打一次,电池都换了好几块,脑袋都要爆炸了。

“od!”她连叫了几声上帝,连说了几声“你疯啦!”,她说她睡觉前把电话线拔了,怕有电话吵醒。

“是吗?半夜三更还有电话?是怕那个人骚扰你?”我冷笑着问。

“你想哪儿去了,我和他已经没事了――本来就没事。”

“那就好。那和我还有事,――或者本来就没事吗?”我话锋一转。

“不说这个好不好?”

“为啥不说?”

她嗫嚅着“我不想说。”

“还没想好?”

“嗯,估计想也没用。我们不说这个行不行,我要去上课了,你也该干嘛干嘛。”她想溜了。

“我还复习吗?”

“这个――,你自己决定,我不好拿主意。”

“我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武彤彤迟疑了一下“没重要的事情,最好别打,多贵啊。”

“这就是我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对我已经不是了。我挂了啊。”

“等――”

随后一段时间,我如魔鬼附体失去自控力,夜以继日地给武彤彤打电话,既是胡搅蛮缠,又像和自己较劲。每次都是勉强的对话、漫长的缄默和激烈的争吵。这样不计后果的后果就是我不停地跑进股市割肉套现,不到一月,话费高达一万多块还浑然不觉。

一次,当我问她为何如此绝情,为何如此水性杨花时,她定时炸弹一样爆发了“去你娘的!好,既然你非要问,老娘今天就告诉你,我为啥出国,主要就是因为和男朋友分手!就他那啥** 样,还跟我分手!td现在就是跪着求我,我都不搭理他的。”

我被震住了。以前她断断续续地说过一个男人骗了她,一去欧洲就跟她拜了。她在报复男人?我强忍悲愤“可是,这关我鸟事?”

“跟你是没关系,你非要问,你傻呀?”她有些嘲弄的口吻,我提高了语气“你这是反人类的做法!”

“啥意思?”

“别人和你的纠纷,为啥要我来承担后果?”我怒不可遏,“你td搞‘连坐’啊,就算‘连坐’,我也跟那人八杆子挨不着!你这是‘连环拐子腿’!我出气包啊?山区孩子好欺负是么?”

她突然笑了一下“我咋骗你啦?骗你钱了还是骗你人了?――哦,你说过我以权谋色。”

“感情骗子!”我咬牙切齿。

“如果谁分手都指责对方是感情骗子,谁还敢谈恋爱?”她冷笑。

“理论上是这样,所以好拿来做借口。”

“我再次申明一次,我们当初的感情确实是真的,现在没感情了也是真的,蒸发了,信不信由你。”

“以后还会有吗?”

武彤彤突然柔和起来“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估计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没了。你也赶紧给自己打算,该成家就成家,别太挑剔啦,在哪儿都一样生活。”

“那你咋办?”我傻傻地问。

“读我的书呗,还能咋办?”

“有压力吗?”

“当然啦,而且越来越大,你以为容易啊?我的事你就别管了,你也管不了。”

“你就不需要一个人关心你,搞好后勤,你好安心于学业?”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她突然啜泣了几声,断然地说“这就跟你没关系了。”

“我不管谁管?――这事跟你没完!”我挺操蛋地说,她再次暴跳如雷“你威胁我啊?别td跟我死乞白赖的!我告诉你,你这些天的骚扰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身心,弄得我睡不好觉吃不好饭上不好课。你td有完没完?我马上就搬家,电话也换,以后别骚扰我了。”

“你可真td超级灭绝师太!”我气急败坏,她冷笑着说“哈哈,你明白了,现在知道还不算晚,赶紧住手。看你这人本质还不坏,我不想玩你,你要再执迷不悟,你看我怎么玩你?我td玩死你!”

她最后的咆哮让我突感一股致命的寒意穿过金属线猛地袭击了我的五脏六腑,我“啪”地摔下电话,由悲伤到悲凉,悲凉又成愤懑。突觉心脏剧痛,呼吸困难,摸索到床上。躺了一阵未见舒缓,我挣扎着独自出门打车去医院急诊室。心电图显示,我患了急性心肌炎,医生说是剧烈情绪波动气血上冲的结果,咽喉和鼻腔里的含血液体也与此有关。心理疼痛是可以引起肉体疼痛的,谈爱恋操作不好会死人的,那一刻我认识到。

医生很委婉地询问缘由,我谎称股市被套赃款被盗腐败被告老婆被撬伟哥失效,医生深表同情,一边开药一边安慰我“人是可以活活被气死的,任何事情想开点,天塌下来高个儿顶着。”

“我离死还有多远?”我苦笑着问,医生也笑了“你这么乐观,说明离死还有十万八千里;但如果悲观,就只有十万八千米了。”

7

随后几天,我挣扎着给武彤彤打过几次电话,她啥都可以谈,就是不谈我们的关系,最多表示,如果我继续尝试留学,她愿以朋友的身份力所能及的帮助。

我的支离破碎里掺入怒不可遏,我突然有些癫狂症状,吓坏了家人。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我妈也彻夜未眠,每隔一会就来我房间里看看,她说听见我睡梦里发出毛骨悚然的哀嚎声。她担心我从阳台上一头栽下去,一再哀求我千万别想不开。

万籁俱寂心如炼狱的夜晚,幽暗光线中墙上遗像框内的父亲收敛了他弥勒佛似的微笑,忧郁地凝视着他这个倒霉透顶的生命延续体。我走到镜子前一看,比起一年前我的非正常人类气质,现在的我更呈现出一种鬼魅般的阴森和狰狞底色。面由心生,情绪是可以扭曲一个人的躯体和面容的。我倒吸一口凉气,摸出枕边的随身听,黄家驹哀伤如杜鹃啼血的《无尽空虚》和《无语问苍天》幽幽传来,撕扯着每一根尚未死去的神经。我吃惊地发现,尽管历经颠沛流离动荡不安的生活,我尚未完全失去悲伤的功能,我枯竭的泪腺还在顽强地分泌着浑浊而咸湿的液体。我还活着。

清明节,我没去为老爸扫墓,因为我也快撑不住了。一直到我过生日时,武彤彤才来了一个电话,纯粹属于礼节性问候,几分钟都嫌多。

一连两月没摸书,我不知道该咋办,家人建议我休整一段时间。我终日游魂一样浪迹于茶楼、酒、麻将馆、台球城和各等小酒馆,我的狼藉外貌、古怪表情和喃喃自语常常让旁人交头接耳侧目而过。“戈海洋那瓜娃耍女朋友受** ,疯了”的说法一度在我同学圈里流传,江湖上的说法更邪乎“戈老板被一个美国女人骗得人财两空,疯了。”甚至有安定医院的业务探子通过居委会找上门,被我弟打得口吐白沫屁滚尿流。

偶然看看电视,两眼木然。在我彻底崩溃之前,我意识到我必须扛住,在老爸撒手而去之后我td必须扛住,否则这一大家人就跟着垮了。我还得赡养老妈,我还要写书呢。短暂酗酒后我坚决戒掉了,还在酒抵住了** 贩子的诱惑。我清醒地知道,无论酒精还是幻药都无济于事,短暂的迷醉后甚至搭上小命。在精神上,只有你自己才能击垮自己,也只有你自己才能把自己拖离悬崖。

我开始自我治疗,我找来一堆美国西部牛仔老影碟看,还把海明威的系列小说拿出来回顾。我历来是将海明威的作品当作心理药方来看的。沉着优雅地面对一切,即使死亡转眼降临。我在日记里自我调侃,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久走夜路,不撞见鬼,还不会踩上一泡屎么?我td做几回** 我又咋啦?

清醒之余,我依然面对“怎么办”的重大难题。像我这样的社会闲散人员,不自我挣扎一把,即使哪天倒毙街头,除了家人以外,谁td都不会多看一眼,大不了引来一《西华都市报》记者,在“社会新闻”一犄角旮旯来上一句“一无名流浪汉横尸街头影响市容”啥的,主流专家们一定会轻描淡写这是社会进步的必然、改革犹如女人分娩的阵痛――痛一阵就过去啦,云云。活了快三十,老子原来是个“阵痛”,也不算白活。

我打定主意去北京“纽东方”培训,我给武彤彤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她回复说尊重我的选择。家人意见纷纭,莫衷一是。我姐说“我看算了,试还没考,头发掉了一半。”

我开玩笑“热闹马路不长草聪明脑袋不长毛,这叫聪明绝顶。考不上,直接去当和尚,头都懒得剃了。”

我妈说“我看你主要还是不服气。美国有啥好嘛,电视上说的乌烟瘴气的,不是枪击案就是满街要饭的,水深火热的。”

我笑“所以我要去解放他们嘛。”

远在省城的另一个姐姐支持我,来电说试一下也可以,反正半年都过去了,再坚持半年看看,不行就算了,找个踏踏实实的女子过日子算了。我妈也改变了主意,说抱着无所谓的心态试一下,学点东西总有用。

我和“纽东方”联系,正好暑期班还没报满,我赶紧寄了一千块报名费和几百块资料费过去。我不得不面对股市里的钱,两年前差不多可以买两套房子,现在一间厕所也买不上啦。情场赌场商场,哥们是场场失意。